金融監管走向嚴厲的深層原因及對投資影響
李迅雷
對新興市場而言,加強金融監管原本無可非議,但今年年初至今,金融行業所感受到的最明顯的現象是監管更加嚴厲了,不僅監管的面在擴大,監管的深度也在提高。 如果說年初對外匯管制的加強還可以理解,即為了防止外匯大量流出,那么,在股市已經很蕭條的情況下,連個股漲停板也要管,就有點讓很多人費解了。最近與不少金融從業者和投資者交流,基本也是抱怨多于支持。不過,我是這樣理解的:
金融的職能被高估時代或已過去
上世紀80年代,即中國改革開放之初,自上而下都比較重視工業,因為中國需要從一個農業大國轉型升級為現代化國家。到了90年代,工業的發展越來越遇到資金短缺的瓶頸,這就促使國家積極引進外資并大力發展金融業,如銀行、信托、信用社、證券就是從那個年代起相繼步入繁榮期。
尤其是小平同志1991年在視察上海時指出 :“金融很重要 ,是現代經濟的核心。金融搞好了 ,一著棋活 ,全盤皆活。”這段話以后就被金融業反復引用,成為金融業必須大力發展的最強有力的理由,金融被賦予了太多的職能,以至于此后中國的貨幣擴張一發而不可收。資本市場的功能也被過度夸大,如提高直接融資比重不僅可以降低企業的債務率,完善公司治理結構,分散銀行風險,還可以借此來調整地區產業結構,幫助國企解困等。
不過,2015年發生的這場股災,讓上上下下都清醒了很多,為了提高直接融資這點杯水車薪,搞不好就是揀了芝麻丟了西瓜的后果。股市曾經險象環生,債市的剛性兌付又得打破,民間理財市場出現的窟窿更是大得可怕,這說明,發展直接融資也是一把雙刃劍,有利也有弊。
間接融資相比直接融資,弊端似乎更多,更受到體制性因素影響,尤其是中國的金融市場迄今仍是以間接融資為主。例如,在銀行的信貸余額中,國有企業的占比遠超民營企業,但國企的利潤總額卻遠低于民營企業,這意味著信貸資源的明顯錯配。這種錯配不僅導致資源的浪費,而且也隱含著銀行業風險的加大。也就是說,直接融資的風險是可以被分散的,但間接融資的風險最終集中在銀行。
從 1990年至今,已經過去了26年,這26年中,中國經濟結構的問題似乎更加突出,金融對于改善經濟結構的貢獻并不明顯。此外,國企的債務率也越來越高, 發展直接融資對國企降低債務率似乎也沒有起到根本性的作用。倒是金融業本身成為直接融資的很大受益者,尤其是銀行和券商,通過自身的直接融資,擴大了資本規模,同時又做大了資產負債表,因此,過分偏重發展金融業,神化金融的職能、功能和作用,從日后看,都存在很大弊端。
金融在GDP中的占比超過英美日
過去,不少學者都提到中國存在“金融抑制”問題,因此就提出要進一步放松管制,增加開放度。但從這兩年的數據看,中國金融業的發展速度是超預期的。今年上半年,金融業的增加值為3.12萬億,占GDP的比重達到9.16%。我記得去年英國大概在8%左右,美國在7%左右,日本只有5%左右,中國在第三產業在 GDP中的占比遠低于西方發達國家的情況下,金融業卻拔地而起,這就是畸形發展了。
去年上半年是由于股市火爆,導致金融業增加值的增速超過17%,金融在GDP中的占比也從2014年上半年的6.86%上升至9.34%。但今年上半年A股市場的跌幅名列全球股市前茅,交易規模縮減至去年同期的一半,原本以為今年金融業創造的GDP會比去年大幅縮減,沒想到還是增長了6.7%,這說明中國以銀行為主體的金融業仍在快速發展。
今年年初的政府工作報告中,把M2的目標提高至13%,這仍出乎我的意料,因為把GDP目標降低的同時提高M2,顯然有違常理。雖然不少學者在第一季度看到 M1的高增長,認為中國經濟正在脫虛向實,新一輪經濟周期已經啟動,但后來的事實證明,大部分企業只是把從銀行借到的錢拿在手里,變成活期存款,并不急于投資實業。這顯然又打破了M1高增長必然帶來實體經濟繁榮的一般規律。
說到這里,想必大家對當前金融監管趨向嚴厲的邏輯已經很清楚了:經濟下行中金融的虛假繁榮,不僅無助于實體經濟的止跌,而且又會帶來更大的金融泡沫,誘發系統性金融風險。在最近央行剛發布的《二季度中國貨幣政策執行報告》中,多次提及要防范系統性金融風險,卻不再提及“區域性金融風險”,其真實是含義是,隨著金融創新和互聯網技術在金融領域中的應用,金融混業和金融跨區域已成趨勢,故金融風險一旦爆發,就不再是區域性了,而是全國性的。
五月初,權威人士曾指出,貨幣擴張對經濟增長的邊際效應遞減,這實際上也是對這些年來M2增速遠超GDP增速的質疑。從今年上半年的數據看,銀行信貸的增速依然超過去年同期,國企的債務率依然上升,居民購房加杠桿率,新增房貸規模超過去年一倍,房地產創造的GDP增長9%,即便如此,經濟增速仍然下行。
不僅金融對實體經濟的支持有限,而且大量貨幣在金融體系內部循環,又在制造泡沫,進一步威脅到經濟的健康發展。如大量銀行和民間理財產品的發行,進一步促成了資產荒;非銀行金融機構的提供通道業務,無非都是在規避監管,并從中獲取價差收益,所創造的金融GDP,其實都是金融產品交易過程所帶來的。一旦出現一批金融機構不能按時兌付,則系統性風險就爆發了。
投資選擇將更趨于理性
更加嚴厲的金融監管,主要目的是擠泡沫,要把金融市場上過多的投機資金趕走。這樣一種意圖比起過去任何時候都顯得明白無誤。盡管這是一種非市場化的手段,容易引發爭議,但在這樣一個散戶交易量占絕對主導的市場,可能更加奏效,因為要期望散戶的“學習糾錯能力”的自我提高,還需要一個漫長的過程。
如從今年上半年投資者持倉市值結構來看,50萬以下的投資者占比處于絕對優勢,合計比例超過95%,其中1萬以下市值投資者比例約27%,1-10萬市值投資者約49%,10-50萬市值投資者約19%。而市值100萬以上投資者合計比例不到2.5%,中小市值散戶依然是股票市場主力軍。
通過加大對金融市場的干預和監管力度,可以驅趕投機資金脫離市場,這從表面上看會導致股市交易的進一步清淡,流動性溢價會有所上升,但從對整個經濟而言,投機資金的機會成本降低,閑置資金增加,資金面會更加寬松,從而使得市場利率水平會進一步回落,這對于利率敏感型金融資產的估值水平提升是有利的,如債券及其他固收類產品,低市盈率、市凈率或高分紅率的權益類產品等。
我不認為下半年還能降準降息的機會,因為金融去杠桿也是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一大任務。但只要市場利率水平能降下來,其效果與降準降息也是一樣的,而且不增加貨幣供給。
從主題投資的角度看,我畢竟是做宏觀研究的,不熟悉行業,姑且非常粗略地列舉我對其中四大板塊的判斷:
1)金融市場交易規模的縮減,金融創新步伐的放緩,以及管制的加強,對金融板塊似乎不那么有利。當然,從單純從估值的角度看,金融板塊中的細分主題似乎還是有吸引力,如互聯網金融、科技金融等新金融板塊還是有高成長性的。
2)國企改革是當務之急,若再無進展,則經濟結構會更加扭曲,并拖累經濟增長。因此,對于國企改革板塊,還有很多機會,如并購重組、資產注入,證券化率的提升等。投資不妨投高層之所急。
3)具有高成長性的高科技板塊。盡管估值方面不具有優勢,但今后的高成長可以彌補這些缺陷。尤其是當今的市場經濟從相對自由走向有序管制的時代,對于受體制約束較小的科技類企業,或更受青睞。
4)貴金屬板塊。盡管金融去杠桿,但經濟仍需穩增長,只要房價不跌,M2的增速還得維持在較高水平,即貨幣泛濫、資產荒的格局很難打破。因此,貴金屬板塊必然成為應對資本荒和貨幣貶值的理想品種。